阚彩霞把嘴里的粥咽下去之后,假装闲闲地问了句:“小伦呐,刁红红还好吧?”这是“儿子”回来之前和丈夫商量好的,关于那天晚上刁红红的儿子死在小伦车头前面这事儿,钱的问题上,只要刁红红不太离谱,他们能帮则帮,都可以商量。目的只有一个,和刁红红保持距离,让这事儿尽快过去。

    “岑伦”已经喝完自己的粥,把碗朝茶几上一放,很有兴趣地看着阚彩霞,问:“哎,妈,听说你和刁红红是初中同学,还有我爸,你们仨都是县一中的,刁红红和我爸还是一个村的呢,是不是呀,啊?”

    阚彩霞和岑有望抬头对望了一眼,他们从彼此眼睛里读出了一样的心情——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蹲在黑暗角落里的岑伦闻言,放开抱在头上的双手站了起来。刁红红是谁?稍稍一想,隐约有些明白。

    岑有望镇定地把最后一口粥喝下,推开粥碗,反问道:“小伦呐,这么晚才回来?本来今天刁红红儿子头七,你说推己及人该去看看,你有这份心我们也没啥说的。不过刁红红怎么把你留得那么晚?你电话里说她身体不舒服,怎么回事啊?”

    角落里岑伦又把双手握成了拳头。明白了,原来刁红红真是钟离凯他妈,应该就是自己从黄泉路爬回到十字路口看见的那个坐在地上抱着钟离凯尸体的女人吧?岑伦开始绞尽脑汁,除了想起那个女人一头短发身材臃肿,再没有其他印象……居然有这种事!?这么说刁红红和爸妈之间颇有渊源,可自己为什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人呢?钟离凯真的只是想跟自己一命换一命?

    一幕幕画面在岑伦脑海里走马灯似的闪过——红衣小鬼咯咯笑着朝自己的车头扑过来;钟离凯手心里一道黄光在眼前一闪;踏出界门一瞬间红衣小鬼莲藕般的小嫩手;“岑伦”手里红绳儿系着的铃铛;粥碗里的白色药片……自己不是碰巧路过十字路口,那是从医院回家的必经之路。钟离凯也不是碰巧遇到自己,而是在那里等自己一头撞进早已织就的罗网。并且,这不是一般的罗网,钟离凯并没有把岑伦送上黄泉路,而只是把“自己”送上了黄泉路把岑伦留下了。单就这一点来说……岑伦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是不是因为复仇心太重太迫切,忽略了这种种……总之,岑伦都不知道钟离凯是怎么做到的——让自己死了而所有人都不知道死的是谁?

    经过迷津的那条青石板小道周围的迷雾仿佛悉数涌进了岑伦的脑子里,所有画面都被迷雾重重包围。这不是重点,岑伦开始意识到今晚想要在爸妈的睡梦中与他们进行一番交流的计划……他不知道,真的。

    岑伦只是想起在许可的时间回到阳间给爸妈托梦,无论从技术上还是从冥界的律例上来说都是一件简单的事,作为冥界的判官,陆之道只要建议岑伦这么做,一切就都顺理成章。但现在想起来,陆之道完全是在舍近求远,非要让岑伦自己一点点去琢磨,让自己做出选择。这到底是为什么?作为冥界判官的陆之道,很闲?

    还有钟馗。钟馗是因为追踪红衣小鬼一路来到十字路口的,还是知道岑伦一旦踏出界门就会遇到红衣小鬼而守在那里的?……唉,反正不管哪一种情况,钟馗肯定知道许多自己不知道的事。还有钟馗送他回家时说过的那句话“我救了你一次,不能救你第二次”……啥意思?

    岑伦不由想到陆之道为了让他理解“给爸妈托梦的时候只能对爸妈说什么”而讲到的“蜜蜂的故事”。如果对现在的自己来说,让爸妈知道了他们不该知道的事,就会将他们变成那只跳着所有蜜蜂都看不懂的舞的蜜蜂。那么,是不是自己在陆之道和钟馗眼里,也是那样一只蜜蜂?又是谁让自己成为那只蜜蜂的?

    ……

    难道这就是陆之道必须让岑伦自己做决定的原因?

    看来,事情远比自己想象得要复杂的多得多。

    ……

    自己到底是撞进了钟离凯、刁红红的罗网,还是陆之道、钟馗的罗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