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伦坐在忘川边的石阶上有一段时间了,不过他的心态倒很平和。他承认他是一个性格有些被动的人,一般不会主动做什么决定,可这件事情不应该算是“一般”吧?那个叫钟离凯的,他为什么要强占自己的身体和未来六十年的人生岁月,接下来,他还会以岑伦的名义做什么?

    岑伦很好奇,真的很好奇。

    他宁愿冒着魂飞魄散或者下地狱的风险也要回到人间去寻找答案——连岑伦自己都不知道他为什么就这么决定了?但从决定那一刻直到现在,岑伦的内心都很平和,没有后悔。关于这一点,他也很好奇——对自己好奇。

    带着这颗好奇心,岑伦没有也不想对未来可能遭遇到的麻烦给予太多关注和想象,心里自然也就产生不了多少畏惧之情,连带着也不像刚到这里时那般患得患失了。

    关于回到人间给爸妈托梦,岑伦甚至都有点迫不及待了。那个钟离凯,他是怎么做到把自己从自己身体里赶出来的?如果钟离凯只是因为仅有三个月的阳寿便打起别人的注意,那钟离凯是怎么知道他只有三个月好活的?还有啊,钟离凯又是怎么找上自己的——自己根本就不认识他,仅仅因为钟离凯想要窃取某个人的人生时,自己碰巧路过那个十字路口?

    只要抓到钟离凯这一切就能够真相大白了。不管出于何种原因,钟离凯都没有权利这么做……岑伦想到这里,“噌”地从石阶上站了起来,搓了搓手,沿着石阶朝望乡台走去。走到一半时,他停了下来。陆之道说过,阴阳两隔,不能把冥界发生的任何事透露给人间的人,那自己在这里经历了那么多,最后还能回得去吗……岑伦甩了甩头,应该回得去,吧?自己的身体还在那儿摆着呢。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岑伦相信陆之道能有办法让自己回去。

    如果能真相大白,这些事情都是可以解决的吧?

    岑伦又接着拾级而上朝望乡台走去。就在他一脚踏进望乡台之时,石桌上的彼岸花忽然动了动,仿佛有只看不见的手将它缓缓拿起,立在石桌之上。接着,“啪嗒”一声,一片花瓣掉落下来。岑伦心里“咯噔”一下,不知该高兴还是担忧。既然花瓣落了,这说明自己返回人间的时辰也该到了。但一朵彼岸花就只有七片花瓣,眼睁睁看它落下,任谁也不会无动于衷吧?

    就在岑伦思绪纷繁之时,周围所有的光都被这片掉落的花瓣吸了过去,直到它成为一个耀眼的光点。变化仿佛就在一瞬间,又仿佛酝酿了很久很久。光点射向望乡台靠山的那面墙壁上,一个熟悉的场景出现在岑伦眼前——午夜的十字路口,唯有黄色的交通信号灯还在闪烁,偶尔有车辆悄无声息从路口驶过……

    眼前的一切让岑伦有些莫名心酸。他知道,是时候了,走上前一抬脚跨了过去。

    就在岑伦踏上十字路口的一瞬间,耳边传来一阵“咯咯咯”的孩子的笑声,一个小孩儿的身影在眼前一闪,一只雪白粉嫩的肉乎乎的胳膊将一个类似铜钱的东西朝着他的脸上直拍过来。躲闪已经来不及了,岑伦唯一来得及做的事情只是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脑海里闪现出那天午夜钟离凯拍向自己额头的明黄色纸条。

    他在心里暗暗叫苦——完了。一切都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听天由命吧。岑伦闭眼等待着,却并没有感觉有任何东西碰到自己的额头,倒是听见类似鸡鸭被人捏住脖子发出的“嘎”的一声。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站在发生车祸——就算是车祸吧——那天午夜自己把车停下的地方,而身旁有一个手执狼牙棒满脸络腮胡的大汉,另一只手里提着一个红衣服小孩儿的后脖领子。看那小孩儿脸上的神情,就好像有人正在同他玩一个很好玩的游戏一样,一边在大汉手里挣扎,嘴里“叽里咕噜”的说着些岑伦听不懂的话,还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

    岑伦惊魂未定,惊喜之余不禁脱口叫道:“钟馗……”接着又急忙改口:“钟判官,您怎么会在这儿?”

    钟馗“唔”了一声,将狼牙棒一晃,插进了脖子后头的什么地方,又伸手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出一只布口袋来,将手里咦哩哇啦叫着的小孩儿塞了进去,将袋口系紧提在手里,才抬起头问岑伦:“见过他吧?”

    岑伦点了点头,如实答道:“见过,那天晚上,就是在这里,我就是以为撞到了他才把车停下的……钟判官,他……”岑伦说着,用手朝钟馗手里的布袋一指,问:“是个小鬼吧?”那小鬼依然在布袋里面挣扎,仍然时不时发出“叽叽咕咕”的声音来,倒觉得有些于心不忍,说:“钟判官,虽然是他把我带上了黄泉路,但他那么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对吧?”

    “哼。”钟馗“哼”了一声,一副很生气的样子,说:“这正是事情的邪恶之处。”

    “哦。”岑伦有些讪讪地应了一句,岑伦扭头四处看了看,问:“钟判官,我不是应该回家看望爸妈的吗,怎么会到这里来了?”